全季与亚朵的商战:颠覆旧秩序的酒店业革命!
时光倒退十年,没人能想到全季和亚朵这场商战会打得如此激烈,甚至间接改写了中国酒店业的格局。中国酒店体系中,一众老派五星级酒店被打得节节败退,而颠覆式创新的魅力就在于此——战争的结果未必是明确的胜负,而是旧秩序的彻底崩塌。这段故事,还要从2010年说起。

2010年,汉庭酒店登陆纳斯达克,成为国内首家登陆美股的经济型酒店企业。汉庭的创始人季琦,在中国酒店行业是一位传奇人物。1999年,他拉着梁建章、沈南鹏和范敏创立了携程,在“携程四君子”中,他是牵头成事的核心人物,连梁建章和沈南鹏这两位后来的互联网大佬,都得管他叫“大哥”。但在2003年携程上市前夕,季琦被边缘化,选择了内部创业,项目便是如家酒店。
如家的影响力有多深远?可以说,经济型连锁酒店这条赛道,几乎是如家一己之力趟出来的,称其掀起了中国酒店业的一场革命,毫不为过。然而,就在如家风生水起之时,季琦的位子再次不稳。2004年,他第二次被踢出自己亲手创立的公司,这份落差让他决心“报仇”,而且要堂堂正正地赢回来。于是,季琦再度扎进经济型酒店市场,创立了汉庭——也就是如今华住集团的前身,上演了一出“我打我自己”的行业大戏。这次创业仅用四年,汉庭便成功上市。算上2003年上市的携程、2006年上市的如家,季琦在短短十年里,一手带出了三家响当当的上市公司。
但季琦的创业脚步并未停歇。汉庭稳定后,他又将目光投向新的赛道,2010年,杭州武林门的第一家全季酒店正式开业。此后十五年,全季在全国开出三千多家门店,助力所属的华住集团成长为中国排名第二、全球排名第四的酒店巨头,季琦身上仿佛自带“创业好运”。而这份好运,往往只留给追随他不离不弃的老战友,耶律胤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位。
2001年,从燕山大学旅游管理专业毕业的耶律胤进入携程,彼时季琦已被边缘化,正筹备如家酒店项目。刚入职不久的耶律胤被季琦调入如家团队,成为这个内部孵化项目的第六号员工。在如家的三年里,他从毫无经验的“愣头青”迅速成长为公司中坚力量。2004年季琦被踢出局后,因竞业协议限制蛰伏一年,待创立汉庭的想法成型,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位老部下,将耶律胤从如家挖来,作为联合创始人共同创办汉庭。此后汉庭上市、更名华住集团,耶律胤一路晋升至公司副总裁,职业生涯几乎全程绿灯,从未走过弯路。
转折发生在2012年。当时中国经济型连锁酒店市场趋于饱和,惨烈的价格战与成本战接踵而至,各大酒店集团业绩下滑,服务也开始缩水减配:大床房标配的四个枕头缩至两个,两瓶矿泉水减为一瓶,酒店人防比从1:3降至1:5,行业内卷到了极致。三十五岁的耶律胤陷入迷茫,顺遂了半辈子的他选择从汉庭离职,一边旅行一边思考职业生涯的下半场。在云南怒江的亚朵村,他找到了新方向——做一家能让人暂时停下脚步、放松身心的中高端酒店。2013年,以村庄命名的亚朵酒店就此诞生。
全季与亚朵诞生的年代,恰逢中国新中产群体崛起。这群消费者更年轻、消费力更强,且受互联网影响,审美快速迭代,愿意为设计、品牌理念、故事与情怀买单。此后十余年,这个阶层主导了中国消费市场的主流,而传统国营四星五星酒店、经济型快捷酒店,在审美和配置上都已难以满足他们的需求。或许是巧合,或许是时代必然,全季与亚朵都精准瞄准了新中产,这也注定了季琦与耶律胤这对老搭档,会在新赛道上展开正面对决。
全季的核心战法,可以用“砍一刀”来概括——酒店里任何与核心居住体验无关的部分,都成了季琦的“眼中钉”。第一刀,砍向休闲与商务空间:游泳池、水疗中心、行政酒廊、会议中心,通通砍掉。对新中产住客而言,在房间里做PPT的频率远高于去游泳池的次数,高端商务活动的需求也并未普及,车队、门童、棋牌室等服务更是被一并舍弃。唯一保留并强化的是健身房,甚至新增自助洗衣房作为标配,精准匹配新中产职场人的高频需求。

第二刀,砍向冗余的餐饮体系。新生代住客更倾向于寻找当地特色餐馆或点外卖,而非在酒店吃昂贵的法餐或中式宴席,因此中餐厅、西餐厅、24小时送餐服务全被砍掉。但早餐作为刚需被保留,全季将资源集中投入早餐厅,提供免费且扎实的早餐。更贴心的是,传统酒店为保餐厅营业额排斥外卖,全季却专门购置送餐机器人,将外卖直接送到客房,精准击中职场人的情绪需求。
第三刀,也是最关键的一刀,砍向客房里的非必要配置:床尾无用的床旗、易藏污纳垢的地毯、笨重的欧式家具、使用率极低的保险柜和迷你吧台,全部移除。最肉眼可见的改造是拆掉浴缸——国外酒店普遍标配的浴缸,在中国消费者中使用率极低,还存在清洁隐患,季琦果断将其舍弃。省下来的成本,被全部投入到网络、电源等高频刚需上:全季的客房布满充电口,稳定免费的WiFi被视为与水电同等重要的基础设施。这种“专注居住本身”的策略,让全季以更低成本、更亲民价格,提供了八十分的稳定体验,与季琦工科生的精打细算特质不谋而合。
另一边,旅游管理专业出身的耶律胤,让亚朵自带“文科生气质”。如果说全季从硬件配置满足新中产,亚朵则从服务层面匹配他们的精神需求。提到亚朵,很多人会想到酒店里的图书区、画廊、IP联名,但这些只是表象。亚朵真正的核心,是抓住了白领人群“渴望一夜好眠”的情绪痛点——这群人收入不低但压力巨大,睡眠质量普遍堪忧。
亚朵堪称“披着酒店皮的零售公司”,枕头、床品等酒店同款产品是其营收支柱,三分之一的收入都来自于此。凭借口碑过硬的床品,亚朵既能以“睡眠舒适”为卖点吸引住客,又能通过住宿场景完成“体验-种草-购买”的转化——住客体验后觉得舒服,就可能直接购买同款枕头,而酒店本身就是免费的体验店和展示厅。为强化这一优势,亚朵还推出深睡楼层和深睡房,通过加强隔音、配备专属床品打造“一夜好眠”的氛围,既提升了房费溢价,又深化了场景营销,形成“因枕头舒服而来住,因住得舒服而买枕头”的良性循环,精准拿捏了白领打工人的需求。
全季与亚朵的对决,是核心刚需与情绪价值的碰撞,也是性价比与场景体验的较量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全季在规模上都压制着亚朵:全季产品标准化程度高,适合批量复制,定位略低于亚朵,且背靠华住集团的资源支持,早早启动加盟扩张,如今全国门店已超三千家。而亚朵长期走“小而美”路线,虽利润更高,但规模远不及全季,更无法与拥有一万两千多家酒店的华住集团抗衡。
这种格局在2023年被打破。一方面亚朵成功赴美上市,另一方面疫情结束后,大量中小酒店倒闭留下市场空白,叠加文旅热潮的推动,亚朵吸引了大批加盟商,两年内规模几乎翻倍,如今门店数已达一千八百家,虽仍不及全季,却已能掰一掰手腕。更值得关注的是资本市场的态度:亚朵集团市值约五十多亿,而全季的母公司华住集团,虽酒店数量是亚朵的六七倍,市值也仅一百三十亿左右,不足亚朵的三倍,可见亚朵的成长含金量更受认可。
随着竞争白热化,全季与亚朵开始“互相学习”,变得越来越像彼此。亚朵主动降价,还打造了中端定位的子品牌“轻居”,快速扩张的轻居酒店占比不低,相当于在内部孵化“自己的全季”;而华住集团也推出枕头、床品等睡眠零售产品,明显以亚朵为对标对象。耶律胤与季琦这对老搭档,终究达成了一种特殊的“默契”——走对方的路,让对方无路可走。
这场商战的胜负尚未可知,但传统酒店已然沦为“牺牲品”。如今人们出差住宿,很少再谈论酒店星级,曾经的四星五星标准,正在被全季、亚朵们颠覆。这一切,都与传统酒店星级体系的崩坏息息相关——甚至可以说,星级体系塑造了中国酒店业的早期形态,但也最终束缚了它的发展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改革开放催生了酒店业的需求,传统招待所难以适应市场,1988年国家旅游局出台官方星级标准,将酒店分为一星至五星。一星级仅需基本住宿设施,二星级增加餐厅和电话服务,三星级需满足至少十个备选项目(含餐饮、娱乐、会议设施),四星级需满足二十六个,五星级则要集齐至少三十三项硬件,比如挑高三米以上的大厅、各类餐厅、健身房、网球馆、保龄球馆等,甚至保险箱、24小时客房送餐(含八种餐食、四种甜品)都是五星级的硬性要求。
在酒店业混沌初期,这套标准极大提升了行业服务质量,酒店只需“按标准做题”即可。但随着旅游和商旅成为主流,一刀切的标准逐渐成了“僵化的枷锁”:出差族忙着跑客户,没时间用游泳池;游客更愿意探索当地美食,而非在酒店吃昂贵的牛排;打工人出差,也不会把重要物品全放进酒店保险箱。这些为保星级而配置的设施,成了沉重的成本负担,酒店将资源投入非核心需求,却忽视了住客最在意的睡眠、舒适度和便利性。最终,传统酒店陷入“土气红木家具、泛黄浴缸、异味地毯”的刻板印象。
全季与亚朵的崛起,本质上是跳出了星级体系的游戏规则:全季的“砍一刀”,砍的正是星级标准里的冗余项目,在性价比上全面超越老星级酒店;亚朵则用睡眠服务和情绪价值,碾压了那些“讨好不到点子上”的传统高端酒店。它们的战争没有直接以颠覆旧体系为目标,却在追求用户需求的过程中,“误伤”了不够务实的同行。
这正是最经典的颠覆式创新——遵循第一性原理,聚焦最本质的用户需求。在互联网平台和社交媒体统治的时代,酒店的评价权早已从官方标准转移到普通住客手中,携程、飞猪上的评分就是“新的星级”,住客的手指就是“新的权杖”。全季与亚朵的故事,不仅是一场商战,更是消费市场的启示:唯有直面用户需求,抛弃条条框框,才能在时代浪潮中站稳脚跟。

